物换星移几度秋

理性讨论@羡宁为什么写得这么好

不算是长评。

昨天晚上想发一个这个标题的po几乎是想躺平告别世界了。太绝望了。写这么好,没办法了,要我何用,打回重练吧。

睡了一觉,过了一天,还是想理性探讨一下。

以我的能耐分析她的文大概如同以卵击石,拿胸怼刀。写评全靠一时冲动。不过冲动冲动大概也好,冲动固然会后悔,可没冲动就没有回忆了。

 

说说《坛城沙》吧。

 

看文戳上面链接。

别的不说了,不看是你们的损失_(:з」∠)_。




看到第一个故事结束我才意识到它是讲转世。五个故事,五生五世,五种他们。第一世是雪域王和他的情人。第二世是鹰笛老人和梦见过他的少年。第三世是异乡乱世的黑帮双王。第四世是山河寸血中两个书生。第五世是人类边缘上的一场相逢。

这五个故事,每一个都抓住了它的设定最让人“过不去”的地方。

第一个故事,是天地和宿命。第二个故事,是因为差异的错过。第三个故事,是因为相似的错过。第四个故事,是时代和家国。第五个故事,是自由的灵魂。

从技术上来看,每一个故事里都有和这些会心一击的点相配套的写法。

 

第一个故事开始于景物描写。第二段这个不到五十字的句子我可以吹一年。首先是叙述逻辑上硬切硬转,直接把一个世界扔在你眼前。第二是句子内部的叙述顺序,其实是由高到低,按视角转的。但是它通过颜色的堆叠,以及用了一个“先”字,又加了两层逻辑。天空蓝到发黑,雪山白到发蓝,颜色上的呼应仿佛制造出一种逻辑。然后是“先”、“再”、“然后”,这是时间顺序词而不是空间顺序词,在没有明确指出视角的时候,仿佛这句说的是开辟鸿蒙、宇宙形成时这条山谷如何诞生。这三种同时存在的逻辑紧密地压缩在一句话中,就创造出一种超现实的气场。这还没说到这句话描绘的景象本身有多美,美得已经像一场超现实的梦境。

宿命是巨大未知的逻辑。宿命的未知,和天地的不可控,本来就是溶在一起的。所以要写景。

雪域是多么神秘而又让人想要去信任的所在啊。

这个故事应该是仓央嘉措的故事。但是也真合他们俩。人间最美的情郎。

特别喜欢那句“我不到别处去耽搁,到里化去一遭就回来”。不管不顾的,这是我们所知道的继科说得出来的话。

 

第二个故事和时间有关。时间浓到极处就是生死。这个故事里写了好多马龙弥留之际的感知。这个故事里马龙和继科见过两次,一次继科还小,一次马龙临终。年龄的差异,超越鹰逝的万丈高空,超越辽阔的草原,给人与人之间可能拥有的缘分打上最大的折扣。缘分是含在梦里的。梦里有前世的记忆,放不下的执念。

时间难逾,生死渺茫,缘分只在一念之间。所以要写梦。

梦是重要的。或者是不重要的。

生死不渝的感情也只能换来几段梦境,这一生也唯有两面之缘。

然而临死时究竟握住了一个名字。

这是宿命面前感情的力气。

 

第三个故事写他们相爱相杀。是人的性格和关系,所以要写他们经过的事。三件事,或者说三年,三个截面,每一个只有四五百字。写他们偷渡到大洋彼岸,在地狱一样无人性的境地里拼杀出一条生路,有了地位,写他们在同样的命运里因为同样的坚忍倔强而缠绕,又因为不同的待人处世而背离,到最后他们在三十五岁觉得自己老了,不再在彼此身上点燃自己,有了别的寄托,牵挂,或者说,归宿。

三场雨,我最喜欢的还是二十五岁那一段。这第三个故事完完全全是张继科的视角展开的。他那么那么懂马龙的强,而且是因为懂得马龙的强,对他有欲望。要让他疼,让他记住,在他身上留下什么,要进他的心里。

搏斗要流血。火柴总会燃尽。

说他也会累的。这句话本身真让人难过,如同诛心。他后来喜欢一个男孩子,身上和马龙似乎有隐约的相像。马龙最后那一眼,又是不是真的没有心。往昔铁石,今日尘朽。他承认自己老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第二次看的时候,才发现第四个故事和第三个故事是有对照的。就像第一个和第二个有很显的对照一样。

——你不是想问,他有没有心吗?

给你看啊。

第四个故事关于家国。所以写他们所做的事。谁还不是个文化人了。马龙是教数学的,可是真会说话。连对张继科也是,他说他不懂这个。

可是你怎么做,我就支持,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

浮着油墨的申报。凉掉的米饭粒。鸭腿。围巾。灯泡。日历。凳子。

论战都可躲。他们有他们的一个家。

隔了一辈子,张继科不必再问一碗汤一盏灯是不是爱。因为去盛饭、夜里在家换灯泡的,就是那个人。

民国二十二年,神武门,上海,民国二十六年,五朝宫阙,长沙。

《关山雪渡》。

此日关山在人头顶。刮铁皮一样的防空警报,城北的轰炸声,是雪落的声音。一餐晚饭是生死之渡。

晚上吃什么。

上一辈子你用这句话问过别的人。他站在雨中的马路对面,像不动经幡,像千军万马。

这辈子他站在铁栏对面,防空洞外,问你,晚上吃什么。

你不是问他有没有心吗。

你看。你看啊。

前生一念用尽人间铁石。这一辈子又有铁栏用肉胎扯不开。可是在云横秦岭的山中,黑色的风雪里,是有血肉一般热的一股力量,确确实实地救了他一命。

这一世波涛如堆,来践一言。

一念既存,永不会沦同尘朽。

 

第五个故事我最喜欢。

第五个故事是两个灵魂的故事。

所以写他们的话,很多很多的话。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绿毛水怪》。不过也许是因为我不久前刚又看过一遍《绿毛水怪》。

喜欢就是喜欢。

喜欢是无话可说。

对于这个故事,我并无话可说。

 

结尾回到现实里来了。

当初“存在”二字出来之后我也曾经满心绝望。这CP没得可搞了。搞不过蒸煮了。“存在”两个字放在这儿,没有任何话能说得比它好了。这是最凝练的话,打不破,拆不开,没法解构,没法重构。现在看起来,这个梗放在这里,真是一个意料之外,却无比天造地设的解构。“梦里我俩在一起了吗?——最终都没有,那以后你用我来验证好了。我们击掌,能击到,就是我俩在一起,就是现实。就确认我们都存在。”

这也是后来分析的时候总结出来的。

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时候,脑子已经对这个梗的出现无法反应。只觉得,啊,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果然有一个回响在这里等着,这一辈子的他们。

无话可说,只有说好。

好。我接受这个解构,如同接受存在本身。

好。

 

从技术角度分析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这篇文的篇幅。没有超过两万字。也就是说,五个故事连同一个尾声,平均一个篇章只有两千字。

羡宁的行文,我自己总结了一个特点,就是信息的密度特别大。就像我开头的时候分析过第一个故事的开头,第二段那个不到五十字的风景描写句。这句话中包含了三种叙述逻辑,描写的景象有审美体验,而且语句本身的形式还是有修辞以及节奏感的。就是说这句话含有五种信息,至少五种。而她所有的文里,可能除了车我没有仔细研究过,这样的句子俯拾即是。我甚至觉得,从她所有文里随便挑出一个句子,应该都有一种以上,甚至两种以上的信息。

这种信息密度在叙事上就体现得很明显了。两千字她可以讲完悲欢离合的一生——一百五十个字可以讲完马龙一个三叠的梦。而在《惩罚》里,乱序的掩饰下,其实张继科和马龙作为特工的生涯,从学校相识到告白到情路纠葛,都是非常工整,有时间线可以写得出来的。只是她从来,从来不叙述。她只是去描写。你看着他行走站立、言谈说话,许多年的身份、经历都藏在里面了。你要去看。看得多细,那一层一层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叠在里面。

这样密度的文字,其实像你拆开礼物包装纸,里面是一块石头。要把手插到石头里去,把脑袋砸到石头上去。又硬又重到你疼。就拿我最近写的完成度比较高的《他哥》来说,一个其实比较简单的故事,信息量大概相当于《坛城沙》第三世或者第四世(我的比较方式是如果第三世或者第四世让我来扩写我大概也能写到三万字),但是几乎用了十倍的篇幅。我写完自己复盘的时候,曾经自得于每个段落都有一个以上的作用。但是像影视剧拉片子一样以句分析信息量的话,是完全没法跟《坛城沙》《惩罚》这样的一发完相比的。我其实可以说刻意在《他哥》里留了一些空档,一些气口,比如说搞笑的段子,一来是逗写作时的我自己,二来也是让读者休息。它未必是好的,只是容易被人看完。然而我这种鸡贼在看到结结实实的一块石头的时候,还是会很想把头磕在上面。我之前时常极度困惑为什么她文热度总是没我想象的高。可能因为,能沉进这么高密度文字里的读者注定不会太多吧。

我还觉得羡宁的文字经常给人一种不现实感。像梦。现在想想,如梦的效果可能就是极大信息密度和快节奏推进的复合效果吧。因为梦就是心念电转。你完全没时间对信息做意识层面的批判性反应了。那些信息画面性太强。你只能跟着它走,快些,再快些,什么都相信。

我看文可能有一个舒适区间。有一些文手,我是害怕的。他们的文我只敢看一次,每多看一遍都要做好多心理建设,因为每次看完都想把自己打回重练。因为他们做的是我想做的事,而且我忍不住觉得,也许我永远做不到他们的水平。

羡宁大概就属于这一种。

……哦每次重看要做好久心理建设的是除了车以外(。

 

心长焰短。

看完《坛城沙》想起这一句话。

希望我与你和你的文的缘分如心长。至于你的文呢,焰长焰短,都是相宜。


 @羡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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